三十五歲的眼睛，十九歲的夢

三月底，四月初，空氣塞滿了花開的甜膩氣味
一如往常，在人群之中，她一貫地面無表情，偶爾皺眉偶而嘴角平直
她無意地拿著吸管不斷地攪拌著杯中的冰塊，杯緣有個不明顯的唇印子

也不是焦急，但是她總感到有些微的不快，生活中常有的不順心
或許是掉了東西在地上，或許是吹風機過燙，或許是洗面乳用完這種等級
她雙腳已來回改動前後次序五六次，她坐在窗邊的位子

這樣的情景，應該是在間老闆富有人文氣息的咖啡店內
照寫實主義的敘寫，這裡應當供應的是大學教授、研究生、獨立音樂工作者，紀錄片導演之類的客群
她摘下左手的戒指，拋入盛裝白開水的玻璃杯內，起身離開

三天後，店長剛來開門，就看到門口有名約莫二十五歲上下的不老不少的男人正等著
「有事嗎？」
「我來找一枚白銀戒指，上頭有著一條殷紅的波紋串過三個圈圈」

店長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的鬍鬚，似乎沒有聽聞工讀生拾到他所形容的這樣一枚戒指
「先生，不好意思，請問是甚麼時候掉的呢？」
「唔...這個，不好意思有點久了，大概是三天前」

外頭，行人號誌燈由二十一秒歸零，轉為行人止步的亮紅色警告
對向的車輛駛來，店長示意這男人先進店內
「戒指這種東西怎麼會掉了呢」店長忽然想起來三天前，那拔下戒指亂扔的女子

「是你本人掉的嗎？」
「是...」男人答的有些遲疑
「是不是一個點香蕉口味比利時啤酒的女人掉的？」店長察覺有些不對

男人沒有多回答什麼，困窘地點點頭，他咬著下唇似乎有難言之隱
「我有收起來，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亂扔呢？」
「唔...真是感謝」

「怎麼了，說話支支吾吾的」店長點亮店內的黃光燈，拉開窗簾迎入外頭新鮮的日光
「那天本來我們要在這協議離婚」男人辛苦地吐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噢！那恭喜啊，沒離成，哈哈」店長挖苦地乾笑了兩聲

「那枚戒指呢？」
「別急，先坐著休息一下吧，這陣子應該不好受吧」店長拉過一張北歐風格的椅子，要他坐下
「不好意思，我...」很難得看見這個年紀的男人這麼無能

店長拿鑰匙打開收銀機下，置放兩千元鈔票的那格擺放著一枚戒指
他拿起這枚戒指在燈下仔細端詳，那條殷紅波紋綿密地纏繞著三個圈圈內凹的刻痕
兩個圈圈相交，另一邊有個較小的小圈圈

「家庭是嗎？」店長臆測，這兩個大圈圈應該是這對夫妻，可能還有個小孩吧！真是有趣的設計
「不」男人露出苦澀的表情，思索著該如何解釋
「也好，一大早無聊，說說吧！我請喝酒」店長站在吧台前，動作迅速地調弄著

「其實......」男人欲言又止
「你讀過當代最著名的詩人他的作品嗎？」店長炫耀的欲望相當強烈
「看看那玻璃窗，是他親手寫下的筆跡」店長驕傲的指向最大的一扇玻璃窗

上頭麥克筆寫著
「在沒有任何電磁訊號的日子裡／是否只能聆聽落雨的哭吼？」
那筆跡隨性而蘊有井然的秩序

「這枚戒指其實是我們初識時，她贈送給我的，後來我又送回給她
我想有些東西久了，就好像化入人的一部分，有我的呼吸、有我的心跳
只是，月有陰晴緣缺，人有悲歡離合，唉......」男人嘆氣

「無妨的，這城市裡，每個人都有太多的故事
太多重複的故事，相差不遠的故事，爛了膩了，自然就會去聽另外一個」店長斟滿酒，一飲而盡
「嘆完氣，很舒服吧！可是會把你的運氣嘆掉」

「有些故事，比真實的人生曲折」
「有些人的人生卻比故事更要動人」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男人懇求

「只要不違背江湖道義，儘管說」
「這戒指就留在你店內吧！可以嗎？」
「可以，只是請告訴我，這戒指的圖樣有什麼意義嗎？」

「它要戴在小指頭上」
「喔，原來如此」